被一纸“承诺”锁死的创业公司

上市公司仗“势”欺人，创业者举步维艰

 

     来源：凯迪网    原标题： 贼不走空！上市公司欺、榨创业者，背后疑点重重

     作者：独行的侠客

   
    导语：创业的坑，可能有千千万，但最恶毒的冷箭，总是来自自家的强势股东。
 

    01 缘起
 

    广州狼旗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广州狼旗”）的创始人黄铧，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行业经历寒冬，自己正准备尽全力挽救公司于水火之中的时刻，竟然会被自己曾经最亲密的“战友”，上市公司欧比特，从背后来了一个“会心一击”。

 

    直到现在，黄铧还能回忆起2019年5月的那个下午，自己拆开那封泛绿的EMS，当“送达通知书”几个字眼进入自己眼帘的时候，那种无力、无奈和愤怒的感觉。
 

    “就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上市公司，竟然能够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黄铧回忆道，“同时也后悔年轻的自己，太容易被这些资本忽悠了”。接到这份送达通知书后，伴随黄铧和广州狼旗的，就是和公司第二大股东进行的旷日持久的股权纠纷与官司。心灰意懒的黄铧，甚至将公司从新三板退市。
 

    究竟是什么样的诉讼，让广州狼旗的创始人，创业者黄铧感到深深地背叛？
 

    事情还要从2013年5月说起。
 

    当时黄铧创立广州狼旗已经到了第三个年头。为了能够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黄铧已经将全部身家压到广州狼旗身上。
 

    “现在不是说35岁是程序员的一道坎么。当时我34了，自己出来单干，就是破釜沉舟，想要为自己的梦想拼一把”。
 

    作为创业者，黄铧设想过自己可能面临的最困难局面。他明白，实现梦想的旅程注定不会平坦。但“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局面逼着他不得不寻找外部投资人。通过多方联系，当时已经成功登陆A股的上市公司欧比特找到了黄铧，承诺对公司进行战略注资。双方在2013年5月签订《投资意向书》。
 

    6月，广州狼旗的工资发放出现困难。为了能够给自己手下辛苦创业的兄弟一个稳定的预期，黄铧必须在6月引入战投，否则就只有散伙。
 

    此时，欧比特提议，必须由创始人黄铧签订一份《广州市狼旗网络技术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黄铧承诺》（以下简称“承诺”）的文件，“给独立董事一个交代”，广州狼旗才会获得决定生死的投资款。

 

    一边是自己的全部身家，一边是自己的梦想和员工的信任。在确认签署《承诺》，欧比特会加速履行投资义务；更重要的，为了获得这笔关键注资，黄铧当时没有犹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时至今日，黄铧回忆起签署承诺函的那个下午，还是会想到欧比特的法务经理嘴角那种不易察觉的微笑。之前，黄铧认为这是来自欧比特法务经理的礼貌；现在，他明白那是看到又一个创业者走入陷阱的得意。
 

    《承诺》签署之后，黄铧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广州狼旗的运营之中。在黄铧的努力下，广州狼旗连续推出《西游》系列游戏，获得业内一致认可。营收在2015年到2016年突破4000万。2013年到2019年，广州狼旗经过5次增资，持续引入新投资人并顺利挂牌新三板，公司研发规模不断扩大。2019年，广州狼旗拥有员工100多名，其中研发人员占到了90%，同时公司的核心骨干也都是较早涉足游戏行业的资深人士，其中不乏众多游戏制作人。
 

    当时的广州狼旗，还在适应市场环境，加大对运营、发行领域投入，争夺逐渐稀缺的流量。“因为在当下的手游市场中，竞争加剧，如果单纯只做研发，生存环境会很恶劣，而且会很被动，缺乏对用户和市场的真正接触。”黄铧说道。
 

    凭借优秀的制作团队与顺利转型的决心，广州狼旗当时还计划推出自己七年磨一剑的现象级手游IP《碧血剑》。就在公司上下摩拳擦掌，准备从端游向手游领域转型的时候，公司第二大股东，上市公司欧比特在背后给了广州狼旗和黄铧重重一击。
 

    欧比特的做法极其粗暴，他们翻出已经泛黄的《承诺》，要求创始人黄铧立刻掏出1500万真金白银回购广州狼旗的股票，否则就到法院起诉。
 

    本质上，欧比特就是想立刻从广州狼旗抽身，将手中的股票立即变现。

 

    02 欧比特
 

    为什么欧比特在持有广州狼旗的股票长达六年之后，会在公司业务即将取得突破的时候，急匆匆地收回现金呢？
 

    根据公开市场信息，欧比特成立于2000年3月，2009年登陆创业板。根据其首发招股说明书显示，公司的主营业务是“集成电路及计算机软、硬件产品的研发、生产、测试、销售和技术服务。”首发一共募资4.25亿。
 

    缺钱，分红少，是欧比特财报给我们的直观印象。
 

    欧比特分红少的直接原因，是利润稀少。即便从资本市场攫取了天量资金，但是创造的利润，除了2017年达到1.2亿之外，常年位置在1亿以下。

 

    数据来源：WinD金融终端

        公司上市12年来，累计从资本市场融资38.98亿，分红却只有8次，累计金额0.68亿。相当于上市公司从资本市场里套现38.98亿，但是12年时间，只给自己的股东分红0.68亿。

 

        让欧比特经营雪上加霜的，是内部管理问题。

    数据来源：上市公司公告

    2019年10月25日，欧比特发布公告，称自己旗下全资子公司广东铂亚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铂亚信息”）原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李小明利用铂亚信息私自为其个人债务提供担保致使铂亚信息公司涉及诉讼、仲裁。

 

    根据媒体记者报道，“李小明通过贷款炒股成为某上市公司前十大股东，且后期为了避免贷款炒股事情暴露，李小明还委托其他人在PPmoney平台代为借款、持股。然而，隐藏得越深，对P2P借贷的依赖也越深。最终，李小明无力承担，违规担保事件曝光。”

 

    欧比特随后回复深交所关注函的信息中，披露李小明的违规担保行为从2017年就已经开始。李小明深陷P2P贷款炒股中，后期更是利用法定代表人职务之便将铂亚信息拖下水进行担保，已查出的违规担保金额约4.4亿元（2019年）。
 

    最终，欧比特为自己失控的内部控制制度付出了代价。2020年4月30日，欧比特发布公告称，自己在2019年计提资产减值准备3.2亿元，其中2.1亿，是为铂亚信息填窟窿用的。

 

    案件发生的时间，是2019年，恰好和欧比特动用法律手段从广州狼旗抽身的时间相一致。

 

    难道这就是为了自己的亲儿子（铂亚信息），而出卖自己合作伙伴（广州狼旗）的套路？

 

    显然，上市公司缺钱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缺钱太多，还容易缺德。

 

    数据来源：WinD金融终端

 

     从2019年6月，到2020年6月，欧比特的股东户数，从39871户上升至48798户。高峰期的2020年9月，欧比特股东户数甚至超过5万。显然，股东户数的增加，是股民和投资人对欧比特未来业绩认可的结果。
 

    一般负责任的上市公司面对二级市场股东的信任，一定会继续深耕主营业务，让自身发展速度和模式与股东的信任相匹配，形成上市公司-股东双赢局面。

 

    然而，欧比特做得，却令人寒心。

 

    2020年7月29日到2021年7月29日，欧比特共计出现7次减持，共计减持752.61万股。减持的股东主要为颜军(高管)、谭军辉(高管)，合计减持数量占总减持数量的100.00%，其中颜军合计减持数量为677.11万股，解禁股占比为0.00%，占总减持数量的89.97%。

    也就是说，至少在长达1年的时间里，利用自然人股东看好公司未来，积极买入的时机，欧比特的创始人和高管，竟然开始减持！

 

    虽然这其中涉及上市公司内部股权转换的事宜，但是不计后果的在二级市场通过竞价交易而不是大宗交易进行减持，让股民直接抬轿。

 

    简单看，一家在二级市场不断吸血，内控不严的上市公司，应该早就会被资本市场踢出局。但直到今天，欧比特依旧在A股市场混得风生水起。

 

    究竟是什么原因，支撑欧比特走到今天？

 

    03 疑点重重
 

    也许是行业，也许是赛道优势，但深挖欧比特的各种套路，不禁让人惊奇地发现，欧比特的法务能力，绝对是能支撑上市公司甩干净锅的重要因素。

 

    前文说的铂亚信息诉讼案中，涉及上市公司的担保案值达到4.4亿。案件被众多借款人起诉至法院后，欧比特通过各种法律手段，竟然只花了2个月时间，就令法院认定，针对铂亚信息的10份担保合同无效。仅此一项，就为欧比特和铂亚信息挽回损失4000万元。

 

    欧比特的法务能力出众，不仅仅体现在铂亚信息这一个案件上。

 

    为了能从广州狼旗脱身，自2019年到2021年，欧比特开始动用法务“围猎”黄铧和他的广州狼旗团队。他们揪住《承诺》是否生效的问题不放，想要黄铧回购公司股票。

案件经过两次开庭审理和一次抗诉，最终打到了当地高院。

 

    “事实本身是很清楚的，我们肯定占理！”黄铧在诉讼开启的时候，曾经对法院判决给予希望。

 

    黄铧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己咨询过权威法律界人士。大家普遍认为，黄铧作为被上市公司蒙骗的一方，理应受到公证对待，《承诺》本来就无效。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上市公司欧比特神奇的法务再次“大显神威”，几次诉讼的最终结果，都判定《承诺》有效。法院判决广州狼旗的创始人黄铧必须承担1500万的股权回购款项。

 

 

    这里有个隐藏的细节。

 

    “不知道他们（欧比特）用了什么能量，法院对于各种事实均不采纳，就死扣文字游戏，……所有机构（全国股转中心、律所、券商等）和股东的证明等证据都不能采信，公司上市的公示材料也无法佐证，上市公司要求的规则也无效。”

 

    黄铧当时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作为一个守法公民，提交的证据会被两级法院区别对待。

 

    根据2019年发布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法释〔2019〕19号的看法，双方提交的证据应该一视同仁，公平审慎甄别。

 

    其中第八十五条特别指出，“人民法院应当以证据能够证明的案件事实为根据依法作出裁判。

审判人员应当依照法定程序，全面、客观地审核证据，依据法律的规定，遵循法官职业道德，运用逻辑推理和日常生活经验，对证据有无证明力和证明力大小独立进行判断，并公开判断的理由和结果。”

 

    “直到今天，我没有在任何判决和回复中，看到哪怕任何为什么不采纳我们提出证据的解释！”黄铧说。

 

    和黄铧的看法一致，有法律界人士对法院拒不承认黄铧证据，并且打击创业者，干扰正常金融秩序的做法，表示不认可。

 

   第一，只要结合当时广州狼旗的现实情况，就明白黄铧欧比特逼迫、诱导下才签了《承诺》。
 

    第二，即便黄铧和欧比特之间的《承诺》成立，但从2013年到2019年，长达六年多时间里，广州狼旗已经通过5次增资、多次股权转让的方式，反复确认过欧比特和黄铧的真实意思表示——大家都当这份承诺不存在！
 

    尤其是在广州狼旗新三板挂牌的过程中，主办券商和中介在向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提交材料前，已经同包括欧比特在内的所有股东反复确认过，是否存在相关《承诺》及类似的对赌协议性质协议。
 

    当时的主板券商在《关于推荐广州狼旗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股票进入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挂牌的推荐报告》中指出，广州狼旗“股权明晰，股票发行和转让行为合法合规”，特别指明在“公司股权明晰，股东持有的公司股份真实、有效，不存在代持、质押等权利受限的情况；公司股东之间不存在因股权权属产生的纠纷或潜在纠纷。”

 

    数据来源：《第一创业证券股份有限公司关于推荐广州狼旗网络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股票进入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挂牌的推荐报告》
 

      而让主办券商和中介服务机构出具广州狼旗“股权无异议”意见结论原因，是当时股东的承诺。

 
       在得到全体股东无特别股权安排（包括业绩对赌性质的承诺）答复后，广州狼旗才通过备案，正式在新三板挂牌上市。

 

    数据来源：全国中小企业股份转让系统

 

        显然，欧比特在关键问题上撒了谎。
 

        他们撒谎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能够推动广州狼旗上市，然后卖股票变现。 

 

        根据当时欧比特发布的《珠海欧比特控制工程股份有限公司关于使用自有资金投资广州狼旗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公告》，对自己悄悄准备业绩承诺安排的事情只字未提。

 
  数据来源：珠海欧比特控制工程股份有限公司 公告

 

    我们回过头再总结一下，欧比特在6年时间里，至少5次通过类似文件，否认过《承诺》的存在。其中，最有权威，符合行业规则和惯例的一次，就是通过新三板挂牌的备案材料，确认自己手中的《承诺》无效。

 

    从行业角度看，时隔6年，为了填补自己的利润亏空，再次掏出泛黄的《承诺》压榨创业者，是否涉嫌欺骗股转系统和主办券商以及中介？

 

    进一步讲，如果按照目前法院的审判结果，那就意味着法院彻底否定了股转系统、主办券商和律所的作用，也彻底否认了相关方在广州狼旗上市时给出的意见的权威性和中立性。

恶例一开，意味着司法可以直接干预资本市场规则，既不利于资本市场各要素的自由流动，又恶化了融资环境。
 

    前段时间火爆全国的“深房理”事件，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就是炒房客们通过法院确权的方式，绕开房产管理机构，结果让大量资金违规进入楼市，且形成极为恶劣的社会影响。

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但愿类似司法凌驾于行政主管机构之上，外行指导内行的事件，能够更少一些。最好能少到不会成为上市公司利用法律漏洞压榨创业者的工具和帮凶。
 

    04 没有尽头的尽头
 

    2021年6月，黄铧再一次提交抗诉书，用五条理由，申请法院能够撤销不合理判决。然而前路漫漫，结果未知。回顾黄铧和他的广州狼旗的过去经历，我们不禁感慨，创业的艰辛与无奈。除了要面对变化无常的市场，还需要警惕上市公司股东的暗算。

 

    表面上看，这是一场欧比特为了填补利润漏洞，弃卒保车式的腾转挪移导致黄铧被误伤。但深究下来，我们看到的是上市公司倚仗自己的“高超”法务水平，处心积虑又毫无道德底线地利用司法漏洞，压榨创业者的一出大戏。

 

    创业者的诚实劳动，在上市公司所代表的资本眼中，似乎就是可以随时弃置不用的工具。欧比特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和辛苦劳动的创业者相比，自己资本雄厚，在某些领域“大而不能倒”。在欧比特眼中，“资本永远优于劳动”。

 

    这个逻辑，放在过往20年前，我们不能说他错。

 

    但欧比特不知道的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社会，正在经历一次深刻的发展逻辑转换，“从效率优先到公平发展”。

 

    翻译一下，就是未来发展的主基调，是“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换句话说，从“全面扶贫”开始，我们的顶层设计就已经要求全社会必须进行重大发展逻辑的调整。在这个逻辑调整过程中，创业者的劳动一定优于纸老虎一般的资本。

谁没有对齐这个发展大逻辑，就要被打屁股。
 

    从2019年开始，互联网反垄断领域，房地产融资领域，K12教育领域，被主管机关教做人的案例俯首皆是。
 

    但愿某些上市公司不要步这些反面案例的后尘，也希望我们的创业环境能够更加清朗。